【时讯】这样一个敬业模范,为何死后乾隆才让他进太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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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视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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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宫剧里常见张廷玉公忠体国的身影。在汉人备受歧视的清代,作为皇帝的秘书,既没有孔尚任、高士奇的文治,也没有年羹尧、阿桂的武功,张廷玉能在朝堂居官五十载而不倒,无怪乎李鸿章由衷赞道:
汉之萧张(萧何、张良),唐之房杜(房玄龄、杜如晦),得君抑云专矣(也可说是得君专宠了),视公犹其末焉。
康熙四十三年,张廷玉入值南书房,此后一直到乾隆初年,其遵旨缮写的上谕皆能详达圣意,尤其在康熙驾崩、雍正守丧的敏感时期,稍有差池便会引火烧身,但才思敏捷的张廷玉往往操笔立就,文不加点,深孚众望。
张廷玉过目不忘,举凡官吏的姓名、籍贯,各部的开支、收入,从来如数家珍。同时,他身兼数职,任劳任怨,以至于坐轿子时都没空休息,一刻不停地解决文件,把雍正感动得击节赞叹:
尔一日所办,在他人十日所不能也。
张廷玉堪称“循吏”的模板,克己到了苛刻的程度——全部馈赠,凡价值超过一百两银子,均严词拒绝;皇帝的赏银,或购置公田资助乡亲,或激励学子发奋求学。
张廷玉从不赌牌,也不看戏,每天下班回家,除了检查子侄的课业,就是独处一室,与青灯黄卷做伴。他极少接见京外官员,也从不跟地方督抚私信往来。经他举荐擢升之人,往往到死都不知道是谁暗中帮了自己。
在对待家人方面,张廷玉更是严酷无情。雍正十一年,他的长子张若霭廷试中了探花,他获悉后以“天下人才众多,三年大比莫不望鼎甲,官宦之子不应占天下寒士之先”为由,上疏建议将张若霭降到二甲之列。
雍正允其所请,置张若霭为二甲第一名。
一次,张廷玉请假回乡省亲,来回要走几个月,把雍正想得茶饭不思,下了道圣旨给他:
朕即位十一年来,在廷近侍大臣一日不曾相离者,唯卿一人。义固君臣,情同契友。今相隔月余,未免每每思念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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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彼之蜜糖,我之砒霜。乾隆即位后,张廷玉和鄂尔泰这两位前朝重臣不得不重新界定自己与新君的关系。鄂尔泰性格张扬,幸亏走得早,朝廷好歹给谥了个“文端”。而就在鄂尔泰死去的第二年,乾隆降旨给张廷玉,说老先生你身体不好,朕很心疼,就不必这么早来上朝了,可以多睡会儿。
如此明显的政治信号,张廷玉当然一些就透。加之张若霭刚刚去世,老头饱受打击,心灰意懒,萌生了去意。问题是为朝廷服务了近五十年的他,怎么平安落地?
站在乾隆的立场,你张廷玉门生故吏遍布朝野,现在想功成身退,一走了之,赢得生前身后名,留下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玩得转的摊子给自己,门儿都没有!除非你名誉扫地,让全部攀缘阿附你的人清楚“张廷玉这棵大树倒了”,否则朕心着实难安。
于是,乾隆跟张廷玉玩起了文案游戏。
张廷玉说自己岁数大了,腿脚不灵便,记忆力也衰退得厉害,请求致仕。乾隆说你是先帝下旨“配享太庙”的人,死后有无上荣光,生前岂能偷懒?张廷玉说死后“配享太庙”而生前告老还乡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,刘伯温就是如此。乾隆说刘伯温明明是被朱元璋罢黜的,你要学他吗?你如何不学好的,比如诸葛亮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?张廷玉说诸葛亮生逢乱世,天天打仗。我命好,躬逢盛世与圣主,所以可以歇着了。
乾隆还是不同意,拖了一年,见张廷玉实在是油尽灯枯,老眼昏花,监制的《御制诗集》里居然有错别字,终于准他次年开春舟行回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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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万没想到,张廷玉担心人走茶凉,像张居正那样墙倒众人推,回头“配享太庙”的荣誉保不住,居然为此专门面圣,“请一辞以为券”,即讨个口头保证。
乾隆满足了他的要求,但极度窝火,赐了首阴阳怪气的诗给张廷玉。按常规,收到御诗的张廷玉翌日就当到宫门叩头谢恩。但不知他出于什么考虑,没有亲自去,而让儿子代往。
乾隆暴怒,当即召开军机会议,准备拟旨责问张廷玉是何居心。军机大臣汪由敦是张廷玉的弟子,赶紧写了张字条让人送到老师家示警。
没想到年近八十的张廷玉老糊涂了,第二天天没亮就跑到宫门前请罪。此时谕旨还没下发,摆明了告诉乾隆有人给他通风报信。
最后,乾隆勉强保存了张廷玉“配享太庙”的待遇,以示对雍正的尊重,但剥夺了他的伯爵。
好不容易熬到开春,张廷玉终于可以启程了,岂料就在他即将南下之际,乾隆的长子永璜死了。永璜是乾隆最为钟爱的儿子,也是张廷玉的学生。按情分,追悼会不能不参加,张廷玉也确实以老迈之躯前往祭奠了,但归心似箭的他等不到葬礼结束便上表说要走,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的乾隆忍无可忍,下旨叱问道:“你自己说你还有没有资格‘配享太庙’?”
就这样,张廷玉一无全部地回到桐城,从此一病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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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知人在家中坐,祸从天上来,张廷玉的亲家朱荃又出事了。
朱荃在清贫的翰林院苦熬多年,好不容易撞上个外放学政的差事,到四川主持乡试。这一趟下来能捞不少,把连年的欠债都还清。但天命无常,就在他准备动身时,家里传来噩耗:老娘死了。
圣朝以孝治天下,这种情况官员理应回家奔丧并丁忧,但朱荃反复权衡,觉得外放学政的机会估计下半辈子不太容易再碰上,于是匿丧不报,直奔四川。
此事被人检举,乾隆小题大做,怪罪到张廷玉头上,下旨斥责他道:“你如何跟这样的小人结为姻亲?明白回奏!”
张廷玉不卑不亢地回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,当初犬子娶他女儿时,我也稀里糊涂的。多亏您提醒,我现在如梦初醒。
乾隆合计了一下,发现张廷玉已经没什么可剥夺的了,就命他把家里全部的御赐物件悉数上交。具体负责追缴事宜的是内务府大臣德保,临行前,乾隆专门嘱咐他到了桐城带着兵丁去,看张廷玉是否家藏万贯,是否有片纸只字诽谤朝廷。
然而,让乾隆大失所望的是,张廷玉的私德近乎一尘不染,什么把柄都没有,德保回京复命时还帮他说好话。乾隆只好下旨把张廷玉痛骂了一番,任其自生自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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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年,张廷玉领衔修《明史》,不知他自己读史时会不会心生感慨。先秦时,燕昭王高筑黄金台延揽天下英才,乐毅乃其中的佼佼者。他率兵连破齐国七十余城,只剩下莒和即墨两座孤城未克。这时,燕昭王去世,齐将田单派人施展反间计,使即位不久的燕惠王撤掉了乐毅,而后用火牛阵大破燕军,一举光复齐国。
乐毅见燕惠王昏庸,拒不奉诏,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祖国赵国。燕惠王悔恨交加,给乐毅写了封信,一边道歉一边大谈燕昭王当初对乐毅的知遇之恩,含蓄他一走了之不仗义。
乐毅回了封信,即著名的《报燕惠王书》,主旨用孟子的话说就是“君之视臣如手足,则臣视君如腹心;君之视臣如犬马,则臣视君如国人;君之视臣如土芥,则臣视君如寇仇”。
乐毅明白无误地告诉燕惠王他的人生信条是“能任劳,不能任怨”。为君王效力可以,流血又流泪不干。
燕惠王收到乐毅的“绝交信”,竟然继续善待他留在燕国的家人,还欢迎他常回家看看,必以客卿之礼待之。
封建时代的“忠”和秦汉以后专制时代的“忠”判若云泥,前者如《论语》里的“为人谋而不忠乎”,乃尽心竭力之意,强调人与人之间的以诚相待,绝非后者的“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”。
以后周宰相范质为例。此人是周世宗任命的托孤重臣,但陈桥兵变后,范质无力回天,只能顺应潮流,继续为赵宋效力,死后家无余财,赵匡胤赞之道:“这才是真宰相!”
然而,宋太宗赵光义的评价却很奇葩:宰辅当中若论守规矩、慎名节、重操守,没人能比得过范质。范质这人什么都好,就是有一些很可惜——他欠周世宗一死啊!
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。
即便如此,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的宋朝仍然是无数文人向往的时代,再往下快速发展,到了清代,那可真是“君要臣活,臣不敢不活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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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次,雍正对一份奏折里的“君恩深重,涓埃难报”八个字大为光火。乍看之下,不太容易理解——这明明是在表忠心啊!但雍正不这么认为,他驳斥说:“但尽臣节所当为,何论君恩之厚薄。”言外之意是,不管皇帝对你恩深恩浅,哪怕无恩有仇,冤枉了你,也得发自灵魂地尽忠,不能有丝毫二心。
雍正是这么想的,也是这么干的。有一年黄河水清,官员们纷纷上奏,歌功颂德。就在这些拍马屁的文案里,有两份样式上不合规矩,一封是鄂尔泰的,一封是杨名时的。
鄂尔泰好说,雍正曾对左右言:“朕有时自信不如信鄂尔泰之专。”(我有时宁可靠他,也不信自己)而杨名时虽然正直,但过于好名,雍正很烦此人。
于是同样的错误,前者因属“难得的忠臣,不能因小节有失就处分他”,而后者“向无忠君爱国之心,犯了这么大的错,必需严惩不贷”。
说一千道一万,其实无非梁武帝的那句名言:“我打来的天下从我手里失去,也没什么好遗憾的。”(自我得之,自我失之,亦复何恨。)以前传下来中国的君臣关系,还不如《古惑仔》里的陈浩南与山鸡来得真挚。
张廷玉去世后,乾隆顾念“皇考之命何忍违”,还是恢复了他心心念念的“配享太庙”。
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。二百年后,溥仪都成了战犯;千秋万代之后,谁还记得太庙里有过那些人。张廷玉妄执了一生的终极意义,终归只是一道幻光,一把君主利用臣子“名我心”的诱人的饵料。他超越了那个时代绝大多数的人,但始终未能超越那个时代。
由此观之,“不朽”也是种欲望,只不过看上去比名利高级一点而已。原始人在山洞的石壁上作画时从未想过流芳百世,但他们沉浸在那一刻的自娱自乐之中,战胜了死亡的恐惧。
生命的意义终究属于生命本身。
本文选自《命运反复无常,你要发现内在人心》,原文案标题《盛世里的失语者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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